災難過後,要學會撫平哀傷

  5.12地震牽動了十幾億中國人的心,我們都因此感受了太多悲痛、憤怒、內疚等情緒。有位網友留言說到“我不愿意好好吃飯,總覺得要是好好過日子就對不起災區的人們……”也許已是時候讓我們撫平這深深的哀傷,毀壞的家園在等待我們重建,生生不息的希望從未磨滅。我們默哀祈禱逝者安息,唯愿生者堅強。

  不止是面對地震這樣的大災難我們需要學習堅強,在生活中遭遇事業失敗、情感挫折、生離死別等重大人生變故,我們同樣需要力量在悲劇中汲取智慧和勇氣,讓生活好好繼續。6月2日心理專家賈曉明、《北京晚報》攝影記者王成作客專家在線,和網友們共同探討如何平復災難帶來的創傷,綻放重生的微笑。

  心理專家:賈曉明
  本期嘉賓:王成
  嘉賓主持:王琿(《心理月刊》執行主編) 

  王琿:大家下午好!今天我們又請來了賈曉明老師和北京晚報的攝影記者王成,一起來談一個關于哀傷的話題。

  為什么要談哀傷的話題呢?其實這也是賈老師給我們的建議,我想請賈老師特別介紹一下,為什么今天我們要談哀傷的話題。

  賈曉明:今天算起來,從12號到今天,差不多21天了,三周。我們知道,這次地震災害給人們帶來很多很多的影響,心理影響肯定是非常大的一部分,我們一直說,大災難后人的心理發展有幾個過程,前一兩個星期,甚至前三個星期,因為還有一些余震,所以人們總體來講還處于應激狀態。但隨著國家政府的安置,我看到好多孩子們也上帳篷學校了。

  王琿:還有板房也建起來了。

  賈曉明:人們的生活更趨于正常化、安定了,這時候可能有一個問題就突顯出來了,很多人失去親人、失去家園,還有身體被截肢,可以說是全方位的損失。說起應激狀態,可能面對悲痛和創傷,好多情緒還積壓在內心,特別是這些日子家人去世的醫務工作者,他們還在不斷地應激,還在救助別人,我們想,當一切處于正常時,他們就會面對自己的創傷和失去的痛苦了,所以從心理學角度來講,一個哀傷的過程會開始了。

  王琿:那會是一種大爆發嗎?比如在一個半月以后。

  賈曉明:其實是這樣的,是否大爆發也是根據情況的不同,不管他的情緒是巨大的爆發還是緩緩地釋放,我們說,總是要為失去做點兒什么,即使是自發的、有目的的,我們就可以主動的為我們的失去做點兒事情了,這個過程可以開始了。

  王琿:為什么您這么強調我們一定要為失去的什么做點兒事情,如果不做的話會怎么樣呢?

  賈曉明:這就是今天的主題了,喪失后的心理過程,一定要有一個哀傷的過程。從整個歷史角度發展,人類遇到了很多災難,但我們都說,我們發現在災難過后,同樣經歷災難的人最后對他們心理造成的影響還是有區別的,我們說相當一部分人有自愈能力,但在自愈過程中,其實他們還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比如為失去的親人哀悼,舉行葬禮。昨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6.1兒童節。除了搞些紀念活動,我特別看到一個情景,五百多個家長為他們死去的孩子過6.1兒童節。真的是非常感人的情況,有的抱著孩子的書包或衣物,這對他們來講是非常悲痛的,他們必須要在一個特別的日子做些什么,我們就管這叫儀式。這個儀式一方面表達他們的痛苦,也是一種哀悼和紀念,類似這樣的活動,是有心理意義的。

  我們要做些什么,這就是哀悼的一部分,如果我們能夠有序的、有目的的、持續地去做,這對他們的心理修復是有好處的,這就是我們說的為什么有的人看起來還比較好,可能是因為他的修復過程是比較好的。

  王琿:王成,這次是你第一次參加心理月刊專家在線訪談,我大概介紹一下王成的情況吧,他是在臥龍拍大熊貓時,剛剛過映秀鎮就遭遇了地震。

  王成:離映秀兩公里左右吧。

  賈曉明:那你經歷了那個過程吧?

  王成:經歷了。我們的車被塌方的石頭整個砸變形了,所有人在車上被困了三個多小時之后,被當地人救出來的,基本上也算是災區的難民。我一直在映秀鎮采訪,18號回到成都的。

  賈曉明:三個小時出來之后又馬上開始工作了?

  王成:三個小時出來之后,也是在那兒被困了一兩天時間,14號走到映秀鎮,從14號一直到18號是采訪的時間。

  王琿:其實王成一個是自己受傷,也看到同車熟悉的朋友受了重傷,然后又到了映秀,因為映秀的情景是非常非常慘烈的,你看到了這么多,對于剛才我和賈老師交流的關于哀傷的話題,會有什么樣的看法?

  王成:以前接觸過、采訪過也經歷過災難,但沒有這么大的,沒有親身經歷一場這么大的災難感觸這么深。從災區回來之后,按我自己來說,我和平常采訪有一些變化的地方,比如我開著開著車,聽著音樂,有時候可能莫名其妙的聽到某個段落,眼淚止不住的就流下來,有時候看到電視演災區的片斷,也會勾起一些東西。以前可能不太會,以前還是以旁觀者的眼光去采訪、去報道,但這次不太一樣了,是以親歷者的眼光。感情上會有所不同。

  王琿:賈老師你覺得像王成剛才表達的意思,實際上他也是要對自己親歷的過程有一個哀傷的儀式吧?

  賈曉明:他剛才講了一個很重要的方面,他們正好趕上地震了,自己的車、自己和同事也受傷了,等于是自己也在經歷災難的過程中受到了一些心理部分的傷害和實際的損失,剛才你講的感受我有一個理解,他已經變成親歷者了,親歷者在哀傷中有很特別的一點,我不知道王成怎么想,我現在的理解是,你跟當地的四川災民共同經歷了那個部分,這就有點被連在一起的感覺。他剛剛用了一個詞,“我就算災民了。”這就不一樣了,大家被連在一起了,共同承受了這個部分。

  王成:對,并且救出我們的人也是當地災民。

  王琿:是由他們把你們救出來的?

  王成:對。還有一點,在災區受到很多當地同樣受災的災民的無私的幫助,給我們吃的,給我們喝的,還有到了映秀之后,我們采訪過程當中的生活也是災民給了我們幫助,當地還有好多志愿者,看到了好多人性中非常光輝的一面。

  賈曉明:我想說的是,可能剛才我們說的悼念多了一部分,現在損失的部分,不管是親人也好、家園也好,其實也跟你們融為一體了,所以這個喪失不僅僅是外來者拍景色的旁觀者的角度了。剛才說到的哀悼,可能他們心里多了一種成份,當地同樣受災的人面對家園的損失要表達一部分情感。這可能就是哀悼對于損失、喪失的這部分的特別的意義。

  最近很多人回來,不管是記者還是志愿者,都說離開之前是不是也要做點兒儀式,昨天我看到堰塞湖疏散人員的官兵們搞了一個,我看了一下覺得挺好,他們在那兒奮斗了將近十天十夜,走之前一起行了軍禮,鞠躬,合影留念。我覺得這就特別好,他們親身參與了救援的工作,他們在這兒戰斗過,必須留下一些紀念的部分,我覺得這就像儀式一樣,對于很多救災的工作者來說,我特別想問你,你有沒有帶回點東西?比如映秀那里的東西。

  王成:我們當時從車里逃出來之后,當天晚上在一個大客車里躲了一宿,但也不太安全,因為也是在山坡的位置,怕再有大的塌方把車砸了,所以手上一直攥著一個砸車窗玻璃的小錘子,最后在我的整個采訪過程中也一直帶著。后來去成都,當時我沒有托運行李,就把它寄存在行李處了,原想一個同事第二天帶回來的,結果他給忘記了,所以小錘子也永遠地留在成都了。

  王琿:其實小錘子對他有一種特殊的意義。

  王成:對,我老覺得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東西。出來之后用不著的時候也沒舍得扔,一直想留著,這比較可惜。

  賈曉明:是不是可以跟機場那邊說一下,他會存一段時間的,如果有機會的話,也可以請人幫助取回來。

  王成:也沒在想,可能留在那兒也是一件好事兒,反正錘子已經留在心里了。

  賈曉明:說得真好。

  王琿:王成說他自己回來之后聽著音樂還會突然地淚如雨下,這也是我們表達哀傷的形式嗎?

  賈曉明:也是的。因為這場災難太大了,尤其像王成經歷的情形,其實我們引發的各種情緒和體驗感受,我覺得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梳理的,這個過程有一部分肯定是很重要的,就是表達。

  王琿:沒有表達反倒讓人擔心,有表達是好的?

  賈曉明:應該是這樣的,為什么王琿一開始說的我覺得問得很好,階段性,災難剛開始時,人們會被震驚住,會麻木,有可能喪失以后創傷太大,有些人就比較壓抑,但壓抑在應急時是可以理解的,剛才我們特別強調,隨著生活慢慢進入正常化,壓抑部分的情感怎么辦呢?我們從哀傷的角度來講,還是應該有一個表達,但這個表達還是那樣的,不應該強制。

  王琿:也不是非要是很大起大落的宣泄?

  賈曉明:對。還是要自然的,自己能夠接受的,最近大家討論這個問題特別多,好象我們要揭傷疤一樣,我們碰創傷的經歷應該怎么面對,我們說一定有一個前提條件,恢復的過程需要對經歷那種感受,那種情感有一個宣泄的過程,但宣泄有一個前提,不能打破心理底線。

  心理底線是什么意思?當巨大痛苦來臨時,我可以承受住。就像我們平常講的,我不能崩潰,崩潰就是我承受不了了,承受不了的概念就是整個人呈現失控狀態,實際上我情感大爆發時會進入恍惚的狀態,整個精神都恍惚,不能感知周圍的世界,完全沉浸在痛苦當中。這要恢復起來會比較困難,我們希望他表達一部分痛苦,就像抽泣著抽泣著慢慢能停下來,這事兒完了以后該吃飯還吃飯,該上班還上班,對現實的社會功能破壞不是很大。但如果我們太過度地宣泄表達,有時候會完全被情感淹沒,這就不是很好的。

  那怎么樣調解呢?就像剛才王成說的,聽音樂會被激發出很多情感,但我覺得這是慢慢往外走的感受,我覺得有時候這種方法也可以用。我特別想講的是,在哀傷的過程中,其實我們的老祖宗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有了化解哀傷的辦法,人去世后,中國有守七的說法,而且每個階段有不同的事情,守七的時候家里布置一個靈堂,家里人坐在那兒,哭哭訴訴。為什么不說兩天呢?或者七七四十九天,其實就是給你一個過程,一點一點表達、一點一點靜下來、一點一點接受現實。

  王琿:我們看到山塌方的地方經常會插著香,那種祭奠本身也是像您所說的東西?

  賈曉明:對,其實我們看到反而比較好,有的尸體被掩埋,有的家人就會去那兒哭訴,像你剛才說的點香等方式。如果他們確認家人去世,從心理學來講,實際對他心理的恢復是有好處的,有一個儀式的表達過程。

  王琿:剛才您說到一個心理底線的問題,誰會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兒呢?像您剛剛說的崩潰的例子,有的人任由自己在電視前看,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也不想做,一天一天地接下去,其實那時候是不是他已經在接近崩潰的底線,他不知道,他只是覺得無力阻擋自己的這種情緒,在這方面能給他什么建議?讓他警惕一下?

  賈曉明:我周圍也有很多這樣的朋友,表達對災后的情緒感受,我覺得大部分人自我意識還不錯,前一個星期他們陷入得比較厲害,但慢慢地他們就開始避開這些信息了,不看了,自我保護就出來了。但還有人可能就陷得比較深,如果他們今天可以看到這個視頻直播,我有一個建議,你可以看你整個情緒狀態,是不是老是處在低沉、悲傷、郁悶的情緒當中,如果這樣的話就對自己的心里說句話,這些信息我暫時回避,同時還要做另外一件事情,你覺得看什么、做什么能讓自己的心情稍微好一點。我跟很多朋友聊過,他們不看關于地震的信息之后開始聽一些音樂了,這些音樂不是非常哀傷的,而是讓他們覺得舒服的,讓心情平靜、舒緩、平和,但又不是特別悲,這樣他就能把自己的情緒調試在一種相對比較恰當的狀態,我覺得這就是非常好的方式。所以現在還來得及,趕快阻斷一下。

  這次視頻的有益之處還有一個方面,除了災區很多人喪失了親人之外,很多人情緒反應強烈,不僅僅是看到這場災難,也是喚起了自己曾經喪失之后的情緒,這些人的反應一般比平常人的情緒反應還要強烈得多。我最近一直在做這樣的工作,到一些地方去講,因為很多人要幫助別人做培訓,但他們講著講著就會哭起來,不僅僅是看到這場災難引發的痛苦,他會告訴你,他母親前三年去世了,他爸爸兩年前去世了,他說我不能哭,我必須堅強,因為我是我們家的老大,我要照顧弟弟妹妹,要照顧留下的父母。所以他說,兩三年過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哭過,但這次一下喚起了他們的情緒,所以他們的情緒反應比一般人強烈。這種就不僅僅是屏蔽能解決的,這次可能有一個意義,他們沒有完成哀傷的部分,可能是因為他們腦子里有一個信號,我必須處理這部分情緒,不能再壓抑了。這些情緒不處理好象沒有什么,但只要一遇到事情,被觸及到就會被誘發出來。

  王琿:王成,從你在現場看到的情境,可不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你的同事和在映秀鎮上遇到的喪親的人,他們大概都有什么樣的心理?有什么情緒上的反應?

  王成:我們一起受傷的同事可能會好一些,畢竟傷勢不是特別嚴重,而且大家都能明確地知道自己會活著走出去,還好,沒什么太大問題。在災區現場,有一些親屬找到尸體,燒一些香,燒一些紙錢,自己也把尸體運走安葬。

  王琿:當時就在進行這些?

  王成:15號、16號,在映秀的小學,大批的孩子尸體被挖出來擺放在一起,家長去看,一具具的尸體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如果能夠找到自己的孩子,可能是比較幸運的,把孩子的尸體收拾起來,抬走,掩埋。

  王琿:你當時一直在旁邊?

  王成:我一直在旁邊。找不到孩子的可能心情比較焦慮,但已經過去很多天了,也看不太出來他們有哪種……我估計可能還是屬于麻木期,沒有特別痛苦的表現,他只是看到了孩子的尸體,一下就爆發出來,大哭一陣,把孩子的尸體抬走掩埋。他們自己可能也清楚地意識到,能找到孩子的尸體已經是一件幸運的事兒了,很多人都找不到尸體,一直有家長在陸續地找。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叫朱清秀(音)的81歲的老太太,她在那個地方已經等了三四天了,她還在等。

  王琿:等她的孫子?

  王成:等她的孫子,她明確知道她的孫子已經死了,她不抱希望了,也不哭了,她只想等著孫子的尸體被挖出來,她把孫子的尸體帶走,和他的爺爺一起埋在祖墳,這是她最大的愿望,她在現場還忙著勸其他的家長,現場基本大概就是這樣。

  賈曉明:這里面其實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死亡的形式和確定感對人的哀傷也是不太一樣的,你看剛才王成給我們介紹的非常現場的感覺,那時候人們第一就是要確認,我會聽到一些信息,有的家長說,能不能把孩子的臉擦干凈,把衣服收拾一下。我看到一些圖片,有的人把妻子背回家,把兒子背回家,想很好地安葬他們,用更好的方式。哀傷的過程,埋葬的過程,對他們也是有心理意義的。

  王琿:確認到底意味著什么?為什么一定要看呢?知道孩子就在瓦礫下,為什么他一定要確認這件事情?

  賈曉明:這里面有兩個部分,先說第一個確認的部分,我確認我失去他時,才能做事情。

  王琿:就像劃上一個句號一樣?

  賈曉明:對,然后才有一個重新的開始。這個開始意味著什么,在我的親人離開以后,我到底要怎么活,其實可以有一個開始了,但如果你沒有確認的話,你始終就會覺得事情沒有結束,老沒有確定感。

  王琿:包括會不會有幻想和希望?

  賈曉明:完全有可能,但這個可能是一個沒有結局的可能,你又放不下,人活的是非常難受的,就是一種不確定感,好象你心里老有事兒墊著,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悼念他,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們國家有一個法律,人失蹤以后找不到了,就會“宣布死亡”,比如你找人,找了三個月還找不到,就會公布死亡,他就是想給你一個確認感,這在心理上是有意義的。

  當然確定以后還有一個問題,你可以為他做點兒什么,所以為什么人們把葬禮,包括骨灰的安置、穿什么衣服都那么重視,這是你對死去的人可以做的事情,如果你做到以后,心里有些安慰,內疚感等一些情感就會有所消除。不然很多家長會覺得,我沒有把你救出來,我不知道你在哪兒,你死了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不但是喪親的痛苦,后面的情況他都沒辦法處理。所以為什么他們能意識到我找到尸體就已經不錯了,因為他還能為孩子做些事情。為什么中國有清明節這個節日,古人發明的特別好,就是在一個節日祭奠時去看望他,這樣就可以有一個心理的連接。

  王琿:把內心也許沒有機會說的話通過這個時間再向他表達。

  賈曉明:對。向他表達,向他訴說。你看,有這么多意義,但如果沒有挖出來,沒有看到的話,悲傷在某個層面來說也會更大一點,他沒法兒有確認感,同時也沒有辦法去做其他的事情。這位老奶奶想,找到了(孫子的尸體),放到爺爺那兒,她有一個想法,就像了了心愿一樣。還有就是挖出遺體的完整性,死亡的慘狀不同,造成的悲傷也不同。如果小孩子的尸體被挖出來,相對身體比較完整,面部表情也不是很痛苦,這對喪親者來說也會是一種安慰,但如果相對來講尸體不太完整,有各種被砸傷的慘狀,這些人也會特別特別悲傷,所以如果他們能做點兒什么……

  王琿:那怎么辦呢?因為一方面我們要去確認,但有可能被毀得非常厲害,這是兩難的事情。

  賈曉明:對,對親人來講,他們還要處理這部分,看這部分給他們的心理留下了什么,我們也會講創傷后的應激障礙會有一些閃回,有些畫面老在腦子里閃現,這里面可能就包括他們看到尸體時的情景,在后面我們做心理干預時也會有一些辦法幫他們處理這些東西,把他們消除這些這些負面的、刺激的畫面。

  王琿:我剛才在提這個問題時注意到王成,是不是你也會看到一些你自己都很難以承受的畫面?

  王成:是這樣,從災區回來之后,有幾次我從夢里能感覺到,醒過來之后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還是在災區里,躺在廢墟里,眼前是快倒塌的墻,眼前是挖掘死尸的人。還有一次從夢里醒來時,感覺邊上有一個人一直在拽著我的手,讓我不要放棄,帶他出去。我就一直拽著他。

  王琿:你是醒來之后還是在夢里?

  王成:我不太確定是夢還是在半醒的狀態,有過幾次,但是可能別人聽著覺得是一個很恐怖的夢,一個非常嚇人的夢,但對我來說不是,我只是覺得就在那兒,就是辦了一件事兒。很多人覺得我在災區看到那么多死去的尸體,可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兒,其實不是,你在災區看到那些覺得都是很平常的,因為你處在那個環境當中。

  王琿:除了夢,沒有剛才說到的閃回等一些反應嗎?

  王成:沒有太多,只是這兩個夢給我的印象比較深。

  王琿:醒來之后的感覺呢?當你意識到了這個夢之后。

  王成:可能就是半睡半醒的感覺,過一會兒又睡著了,但不是驚醒,也不覺得是一個恐怖的夢,不是噩夢,只是夢里有這么一些片斷,讓我想起來跟災區有聯系的場景。

  賈曉明:這些也是蠻正常的,昨天我們看到一些從前線做干預回來的人,跟他們做了交流,實際上經歷這個過程的人,做夢等一些反應,應該說是比較普遍的,是正常反應。另外有些人的閃回太厲害,尤其是經過災難的人,看到了很多情景的,他們去幫助做干預時,就是為了幫助他們從心理角度把閃回的部分抑制住。

  王琿:有些什么具體方法嗎?

  賈曉明:是這樣的,現在解放軍那邊有一個軍事的心理訓練中心,研發了一套系統,在一線的戰士如果在戰爭中看到了什么激烈的慘狀,閃回會比較多,這種閃回在某種程度上會影響他們的睡眠和飲食,這樣對部隊的戰斗力可能會有影響,比如前線的解放軍戰士長期會做搶救、尸體搬運和掩埋,所以他們見到的慘狀比較多,很多戰士可能會有這種反應,影響他們的休息、睡眠和飲食,他們希望能快速把閃回部分和影響部分抑制住,保留一些比較好的畫面,這樣能讓部隊維持好的戰斗力。所以他們研制了一套系統,可以比較快速地去做。

  王琿:那個系統是一個儀器嗎?

  賈曉明:儀器,就是通過計算機軟件,通過電腦,戰士們可以戴上耳麥,做一些放松訓練,還有一些其他的調整方法,可以特別具體地看到,心率等可以測出來的,可能剛開始波動很大,但隨著慢慢地做,就能降下來。

  王琿:我們雜志做過那種,經過你的心率變化,調節越來越好的畫面反映在頭腦里。

  賈曉明:對,里面有一些技術,因為戰士比較多,軍隊希望快速有效,所以就想了一個簡潔的方法,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這里我們談的是兩部分,一部分是對創傷后的心理應激反應做一些暫時處理,另外就是喪親以后,失去家園以后,我們有很多哀傷、痛苦和負面的情緒感受,我們要通過怎樣的過程宣泄出來,因為這是很多人都要面臨的,這次災難波及面太大了,我們知道不但是親人,還有同學、同事、小學同學、中學同學……以前好久沒聯系了,但這次突然知道他去世了,所以這種喪失,波及面非常大。我今天講的意義就是所有人都應該做點兒什么,都有個哀傷的過程,剛才前面介紹了,直接就埋葬了,這是儀式化的部分,如果沒有來得及的,還可以再做,還有特殊的節日,昨天6.1,父母和孩子都去做,哀傷一定是一個過程,今天做了儀式是不是就過去了?沒有,不一定。也許七天以后我們再做點兒什么,七天以后再做點兒什么……

  王琿:自己有意地選擇某一種方式,只要對自己具備一定的安慰作用就可以?

  賈曉明:對,表達出失去親人的痛苦,好象為他做了點兒什么,或者我做了什么可以讓我的心里舒服一點。

  王琿:我有一個朋友的小學同學,也是像你剛才說的,很多年都不見了,這次信息傳播很快,然后就知道那位小學同學已經去世了,你對他有什么建議?

  賈曉明:我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比較遠,如果有可能去的話,比如知道這個小學同學埋在什么地方,如果可能的話,可以去悼念,去看望,就像一個儀式一樣。這個機會來得越早,對你的恢復越好。假設這位同學住在成都,都江堰的一個同學好久沒見了,那他去看望相對容易一點。但我們知道好多在四川省外、比較遠、不容易回去的人,我建議做這么幾件事情:第一,看看他能不能找到跟這個小學同學有關的其他親人,給他們打電話,表達一個問候。

  王琿:表達問候這本身很重要。

  賈曉明:非常重要。你可以把你的心意,你的悼念表達出來,意思就是一定要做點兒什么,這是其中一部分,雖然不能到埋葬的地方去悼念,但你可以跟他的親人說一下。第二就是看看能不能找到跟這位小學同學有關的紀念的東西,比如以前是不是一起照過照片,彼此送過禮物,這是非常重要的,可以找到它,然后作為紀念留下來。 另外如果是非常好的同學和朋友,那他也可以為他寫點兒什么。

  王琿:寫日記本身也是一個特別好的告別方式。

  賈曉明:比如有的人有博客,比如可以寫“為我小學同學的悼念”,我覺得這也是一種很重要的形式,另外如果能拿到什么地方發表……

  王琿:現在已經開始有訃告,在一些媒體上會開這樣的專欄,叫“逝去紀念”什么的。

  賈曉明:太好了,如果失去的人有一個訃告在那兒,所有跟他相關的人都可以到那兒去。

  王琿:實際上就有了一種情感上的呼應。

  賈曉明:就像剛才我說的,如果你方便到那個地方,如果你不能去的話,雖然他在四川,但他的同學在南京、北京或上海、東北,但大家可以在網上,在一個地方,用電腦寫悼詞,送花圈,這也是一種非常好的形式,是一種悼念方式。

  王琿:因為有些人目睹巨大的喪失之后會產生一種對生活、生命的無意義感,通過用儀式、哀傷、告別的方式,可以幫他重新恢復意義感嗎?

  賈曉明:這里面要說起來的,我們要講一個很重要的話題,為什么喪失以后會讓人這么痛苦?為什么讓人們有無意義感?是因為人活著不是一個孤立的個體。我們跟周圍的人和環境都是有關聯的,因為這些人會讓我們覺得生活有意義。舉個簡單的例子,為什么我覺得生活有意義,因為我是媽媽的女兒,她可以看著我成長,有人關心我、愛我,這就是意義的很大一部分。而且從心理學角度來講,有一個概念叫延伸的自我,其實我們定義自己一直都是靠別人來定義的,如果這部分失去時,我們定義自己的那部分就沒了,這部分很重要,就是幫我們確定自我價值感。如果朋友沒有了、家園沒有了、親人沒有了,他活著的價值感就沒有了,他覺得我做的部分,想讓我最重要的人聽到、看到的,都不在了,看不到了。為什么說悼念呢?哀傷,哀傷能幫助他解決這些問題,假如他的媽媽因為孩子去世了,非常痛苦,如果我們其他人去悼念,就可以建立新的連接。

  王琿:哪怕曾經對她而言最最重要的關系已經喪失了,但會有一些新的關系的進入,這對她是有價值的。

  賈曉明:有很重要的影響,當然有一個體驗,不能完全替代,很多人說,您的兒子死了,我們會經常來看您,但這里有一點,我們其實是不能替代她的兒子的,但如果經常有人去看她,比如就是她孩子的同學、朋友,她總會感到溫暖的,她會覺得,還有一些像她兒子的同學來看望她,這樣生活就變得有意義了。所以我們特別強調哀悼要有一種社區哀悼的概念,對一個親人死了,為什么要發訃告,比如在單位,如果一個人去世了,我們就會發一個訃告,相關人都會去。這個意義在于,喪失親人的痛苦不是只能由一個人承擔的,而是要大家共同來承擔,一個社區共同承擔,這樣可以分擔痛苦,而且又能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其實人一直有對死亡的恐懼,個體很難面對它,它是需要群體來面對的。

  王琿:但我們現在的社區感已經變得比較薄弱了,不像以前那么強了。

  賈曉明:這次地震災害非常大,其實國家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們把四川的災難定義為中國人的災難,不單是四川的災難,所以19號下午2點48分有一個三分鐘的哀悼,還有鳴笛,這是國家的共同的儀式,非常非常好。那時候我們知道,不管是天安門廣場還是其他地方,都聚集了很多人,這表明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意義,共同面對這場災難,我們共同去抗爭它。一說到哀傷的部分,其實就應該加上群體的含義、社區的含義,這非常重要。

  王琿:您說的這個也反映出來持續的對喪失的人的關注、支持,這樣才能對他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安慰?

  賈曉明:是這樣的。當然說到安慰和支持我覺得也有一個層面,除了儀式之外,我們還應該給哀悼者本身自己一個空間。這里面有兩個層面,一個層面是我們集體面對痛苦,但我們知道,同樣的一件事情,個人的感受還是有差異的,比如個人的那部分,他要單獨對他說的話,單獨表達的情感,需要一種單獨的連接,他也需要一個空間。

  王琿:所以太密度的圍在他身邊的支持,有時候可能會讓他找不到這樣一個空間?

  賈曉明:對,有的感情就是爆發式的,比如在葬禮時嚎啕大哭,但有的時候真正和親人告別的階段,除了儀式之外,如果家里能有供奉,擺放死去親人的靈牌和遺物,還有很多人在廢墟上找遺物,這個工作特別重要,一定要留下一些東西,怎么去保存這些東西,真正跟親人告別、哀傷的過程,還包括收拾遺物的過程,我相信在收拾遺物的過程中,所有喪親者是非常痛苦的,可能他會一邊收拾一邊哭,有些照片,所有當年的遺物,我們完全可以想象一個媽媽,家里沒倒,但學校倒了,孩子失去了,家里有很多東西,我們可以想象爸爸媽媽看到了會多么多么傷心,但這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別人不能打擾。

  王琿:應該是她自己專注地做的過程。

  賈曉明:對。如果她現在看這些東西受不了,就先不看,所以這又是一部分,她看不了,太痛苦,沒關系,等到慢慢心理能承受的時候,再拿出來看,她可能會對它說些話,或者哭,都可以,今天拿這部分,明天拿那部分,所以這又是一個比較長的時間。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知道有些父母實在受不了,根本不敢碰那些東西,那我們也允許,他們現在需要一個過程,但有的家長說,我一直不碰,從來不看。

  王琿:那樣不好。

  賈曉明:那就不行,因為他沒有經歷哀傷的過程。

  王琿:他把它區隔開了。

  賈曉明:對,拒絕了那部分、回避了那部分,實際上痛苦太大,但他真正的悲痛和感覺沒有表達出來,就是我們講的,太痛了。那怎么辦呢?如果我們有專業的工作人員在那兒,我們會幫他。為什么這次心理援助非常講究專業性和防再造傷害的情形,我們非常提醒,如果他不能承受時,你快速打開,真的對他會有二次創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又反復強調哀傷還是需要的。為什么要由專業工作組做呢?我們會讓他一點點接觸那個部分,讓他自己選擇,但因為多年的經驗我發現,如果他總是不碰那個東西,他內心的痛就還在,這帶來什么問題呢?如果生活中遇到相關的事情,其實還會誘發他的痛苦。還有一種擔心,抑郁,因為我們知道抑郁對人的心理影響是很大的,特別是嚴重的抑郁,包括你剛才提到的生活無意義感。我們蠻擔心會不會被這種抑郁淹沒,這樣對整個社會功能會有很大的影響。

  王琿:他們說精神病院里有些瘋了的,實際上也是遭遇過重大創傷而造成的,可能他表現出來的不是抑郁,而是另外一種,精神分裂,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情況出來?

  賈曉明:不同的人遇到同樣的事情,會有很多影響因素,他本身的人格因素、以往的社會經驗,同樣的事情帶來不同的心理壓力。舉一些例子,這次也有一些大學生是災區的,但他現在不能回去,但每個同學的反應都是不一樣的,我舉個簡單的例子,有一個學生是大四學生,他的反應相對比較強烈一點,因為他現在面臨的壓力特別大,要做畢業論文、找工作、考外語出國,他的女朋友也要畢業了,可能有一個分手的問題,可想而知,他現在已經有太大壓力了,但突然又面臨親人去世,所以這時候的應激反應也許要比其他人更強烈,這就是我們說,同樣的事件每個人反應不一樣。

  王琿:可能積壓在他身上的不完全是這件事兒,還有好幾件其他的事兒綜合在一起?

  賈曉明:對。包括跟每個人應對困難的方式也有關,有些人是積極的應對,有些人就會消極的應對。

  王琿:積極的應對是指什么呢?

  賈曉明:可能我們認為更有建設性的方式,剛才我們講的,刺激特別大,那我們就會刻意回避,或者是盡量不要自己單獨呆著,跟家人、朋友在一起,都會增加安全感和社會支持感。而比較消極的方式,可能有的人特別痛苦,他就獨自喝酒去了,完全是自己一個人孤獨的獨處,或者有的人還去聽那些更加悲傷的音樂,讓自己沉浸在悲傷之中,或者看問題相對來講就比較悲觀,就像我們經常講的,有半杯水,樂觀的人就會想,還有半杯水;悲觀的人就會想,為什么只剩半杯水了。這和人的認知態度有關,同樣的事情,每個人的認知不一樣,處理不一樣,最后造成的結果還是有比較大的差異性的。

  王琿:王成你覺得你是屬于看半杯水看多還是看少的那個?

  王成:我應該還是比較樂觀的,從被困在車里的時候,一直也是,因為那時候能動的空間很小,老是想要掙扎,想要動一動。

  王琿:那時候有恐懼嗎?

  王成:沒有恐懼,當時一直想著怎么能逃出去,怎么出去,被困在里面時,由于那時候一直想掙扎,所以每次掙扎完了之后都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氣,也是很難受,后來讓自己放松,想一些好的事情,想結婚那天,是什么過程,幾點出發、幾點回來,慢慢地想這些東西,讓自己的心情放松,這樣可能就不再去做無意義的掙扎了。出來的時候也是,看到一些悲慘的畫面時,也是靜下心來讓自己想一些美好的東西,我自己還是有一些調整方法的。

  王琿:這種方法就是賈老師說的比較積極的應對方式。

  賈曉明:對,非常重要,而且這種方式帶來的后面的一系列,他情緒穩定時就會更冷靜、更鎮定,就會選擇恰當的方式,因為當人特別激動時掙扎,還會消耗能量、消耗體力,處理事情來反而反應不那么恰當。

  王琿:我聽他們說小戰士躲塌方時,嚇得往回跑,因為往回跑是一件特別危險的事,如果人在那個時候完全被恐懼所控制,可能做出來的反倒是徹底傷害自己的事情。

  賈曉明:對。對特別大的突發事件,人們的應激行為反應很難特別恰當,在很慌亂的時候,高級神經就不太起作用,更多的是情緒化的部分出來,這能理解。但現在災后這么長時間,其實我們現在說哀傷也是想我們現在可以怎么樣更有效地幫助自己做心理修復,用什么好的方式,這時候你不要要求自己堅強,承認軟弱,因為哀傷一定會有痛苦,一定會有各種反應,甚至除了閃回的部分還有一些幻覺部分,但那是創傷應急、重大災難后的,比如她突然走在路上,看一個人是不是很像自己的小孩,但這跟精神病的幻覺是不一樣的,這些反應都是正常的,隨著時間慢慢推移以后就會去掉。

  第一,就是你要接受和理解自己正常的反應,第二,我們希望能夠做些什么對心理修復有幫助的事情,這個幫助就是剛才我們說的,建立共同的哀悼,建立社會支持系統,其實需要跟新的人建立連接。最后一點,回到哀傷的角度,哀傷最后的完整就是修復內在的自我。

  王琿:把內在的秩序重新建立起來。

  賈曉明:剛才我們說,實際我們受災難的打擊是非常大的,失去了自我的安全感、控制感、自尊感,包括自我價值感,實際上我們是要把這些慢慢建立起來,這個建立的過程也是我們怎么重新看自己,如果親人去世了,家也沒了,我還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最簡單的一個例子,現在災區很多地方都遷移了,我說我是什么人,和我生長的家鄉,和我的故土有很密切的聯系,現在讓我搬走,那我現在是哪兒的人呢?我到了一個新的地方,但我是不是這兒的人?不是。所以我們必須重新確立。

  現在的帳篷小學,可能地震前是某班五一班的學生,現在建了新的帳篷小學,那可能就是五二班學生,這時候就必須快速命名,哪個帳篷的五二班,這樣就非常好,因為他重新有一個確定感了,給了自己一個新的身份,這就特別好。現在有很多把小朋友安置到外省去上學,其實我們是有些擔心的,因為環境的突變太大了,周圍完全都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說帳篷小學里的人也不一樣,那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是經歷過同樣災難的,而且鄉音還是一樣的。而對于來到新環境的孩子,其實他們有一個很重要的心理任務,適應新的環境,適應這種改變,不但親人不在了,他還要應對完全陌生的環境。所以從這點來講我們有一個建議,給孩子的新環境要盡量平靜,不要被太多打擾、太多變化所沖擊,因為可能會超過這個小孩能承受的部分。失去親人的痛苦還沒有完呢,但他現在要拿出很多精力應對別人的采訪、應對別人的慰問……

  王琿:特別六一,昨天一天都有很多這樣的事情。

  賈曉明:這個小孩子要應對很多這樣的事情,這對他的心理恢復和適應環境不是很有利的,所以現在希望一些行為慎重,一定要分別,是我們想給他做,還是他需要這部分,我們一定要為這負責,如果是真正對失去親人的孩子和四川受災的人民的援助,一定是要以他們的需要為重。

  王琿:做到真正的尊重他們。

  賈曉明:是,我覺得尊重非常非常重要。

  王琿:其實也是非常難做到的,如果你不仔細去問一問這個行為里帶來的到底是什么。

  賈曉明:所以我覺得這次全中國人面對這場災難,不只是剛才說的冷靜、積極地應對,所有人都要面對,面對這場災難,我們都想做點兒什么,我們也應該積極地應對,想我的位置在哪兒,什么是我對災區人民最合適的幫助,不一定到前線幫助,可能我在自己的崗位就是一種幫助。

  王琿:沒錯,你讓國家有效正常地運轉下去,這本身就是一種資源的支持。

  賈曉明:沒錯。如果我的公司能跟災區有一些連接,那我要想我這份工作如何給他們提供更合適的幫助,比如我是一個大學老師,可能我有一些這方面的專業知識,我就會想能做一些什么,比如做這樣的節目,通過培訓,通過一些公共講座,把知識和應對方法傳播出去,這就是我的定位,我把這個事情做好就對他們有很多幫助,所以我覺得科學、有序的心理援助是一個漫長的工作,是每個中國人都要考慮的問題。

  王琿:如果通過今天這樣一個節目能夠讓遇到同樣情況的人給自己舉行一個哀傷的儀式,本身也是一個新的出發點,有很好的意義。

  賈曉明:今天咱們談的不只是災難之后親人的喪失,其實我們知道現實中各種喪失非常多,包括每年發生的交通事故,還有因病去世的親人,其實我們應該有一個概念,面對親人和其他方面的喪失,我們都應該有意識地去做一個哀傷的過程,很好地處理,這對每個人的生活都是有意義的。

  王琿:謝謝賈老師,今天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期待下一次面對災難的心理應急話題繼續探索下去,也謝謝王成來到這里。

  王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