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自閉癥日:呼籲關愛自閉癥兒童

  他們有明亮的雙眼,卻拒絕和他人對視;他們有正常的聽力,卻對親人的呼喚充耳不聞;他們能正常發聲,卻不與他人交流;他們或被認為智障,卻常在部分領域能力超常……他們是一群特殊的孩子——自閉癥(亦稱孤獨癥)兒童,在西方國家,他們被稱作“星星的孩子”——像星星一樣,孤獨地閃爍在另一個世界。今年4月2日是第三個“世界自閉癥日”,記者走進省城兩家自閉癥康復機構,走近一群自閉兒和與兒童自閉癥抗爭的人們。


  一個孩子,三代人的痛


  “寶貝你把自己關進了房間,留給爸爸媽媽一片陰雨天。你吝惜每一句簡單的語言,喊一聲媽媽,真的太難。媽媽要怎樣做才能走進你的世界,怎樣讓你認知外面的世界。牽你的小手,和孤獨告別,是媽媽今生要做的一切……”


  這是國內一位自閉癥孩子的家長寫給自己孩子的歌。家有自閉癥兒童,父母的心痛和無奈,外人無法真正體會。


  3月30日上午,來自忻州的張女士陪著4歲的兒子琪琪上完一堂個訓課后,精疲力盡走出教室。為了及早干預,爭取最好的康復效果,去年3月,她停下手頭的生意,帶著3歲的兒子來到省城,把全部時間和精力投入到陪伴兒子接受康復訓練中。


  張女士說,琪琪最初和同齡孩子并沒太大區別,幾個月開始牙牙學語,不到一歲學會叫“爸”、“媽”,一歲三個月學會走路,但到兩歲左右時,他突然不說話了。家人起初懷疑他聽力出了問題,但很快發現不是,電視中只要播放起廣告,琪琪就會一動不動,聽得十分認真。帶他到省兒童醫院檢查,醫生很肯定地給出結論:自閉癥。


  來省城一年,張女士每天一早騎車帶孩子到太原聽力康復中心接受訓練,中午返回出租屋,用最快的速度做飯吃飯,然后一刻不休息再往中心趕。經過一年的訓練,琪琪現在對呼喚有所反應,能和他人短時對視,還能回答一些簡單的提問,但距離同齡正常孩子仍有很大距離。康復訓練還要繼續多久,誰也說不清楚。張女士說,她現在只希望通過訓練,讓孩子能有最基本的自我保護能力。不久前的一天,回到租住的小區后,她還沒放好自行車,琪琪已經頭也不回地跑出大門,朝著一輛疾駛的汽車跑去,險些出事。打那以后,她放好自行車才敢往下抱他,出門時,也要緊緊牽著他一下不敢松手。她不知道,這種神經時刻緊繃著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張女士說話時,虎頭虎腦的琪琪始終坐在媽媽面前,低頭擺弄手中的穿繩玩具,把一根繩子在木板上的小孔里反復穿來穿去,對周圍的談話仿佛全然聽不到。老師拿起一盒牛奶在他面前晃一晃,他卻聞聲抬起頭,目光追隨牛奶,直到老師將盒子放回原位。琪琪的額角有一小塊明顯的傷痕,張女士說,是她一天前氣頭上打的。挨打后孩子哭了,從老家前來看望他的姥姥見狀也跟著哭,張女士也心疼地掉下眼淚。她說,自己以前從不當著外人說孩子的病,來中心后慢慢接受了現狀,能面對這個現實了。但她始終想不通,為什么孩子會寫“CCTV”,會背電視廣告,卻幾年中從不主動對愛他的家人說上哪怕一句話。說著這些,張女士的眼里再次噙滿淚花。


  為孩子,家長辦起康復中心


  在省城平陽路南端的大馬村,有一家由自閉兒家長創辦的自閉癥康復中心。校長范某原先從事技術工作,為了患自閉癥的兒子,他辭去工作,四處求醫,四處觀摩學習康復訓練方法,之后又自己辦起了這家康復中心。


  范老師的兒子凡凡兩歲時確診為自閉癥,2003年“非典”期間,他帶著5歲的兒子外出游玩,回來后發現孩子病情有所改觀,從此他有了信心,先后帶兒子去南京、青島等地接受康復訓練,為了掌握最新信息和最先進的康復訓練方法,他甚至去過日本、美國、香港、澳大利亞等地。


  他說,自閉兒帶給父母和家人的,不僅僅是經濟壓力,更重要的是精神壓力。因為自閉癥不像其他病,不是花一百萬二百萬就能有個結果。康復訓練也許要伴隨其終生,甚至還不見得會有結果。所有自閉兒的家長,最大的擔心就是孩子的未來怎么辦,惟一的想法便是希望能比孩子多活一天。他本人也不例外。自己和愛人在一天天老去,將來兒子怎么辦?時間久了,他下定決心:與其這樣擔心下去,不如實實在在做一些事情——自己辦一個康復中心。因為無論孩子去哪里接受康復訓練,最終總要回家。


  2005年,他在省城租下一棟小樓,辦起了方舟自閉癥康復中心。因為他的兒子凡凡康復效果明顯,漸漸有人聞訊帶孩子前來,一傳十,十傳百,幾年間,中心先后收治的孩子已達200多個,目前在冊的也有50多個。


  范老師說,僅從外表上看,自閉兒和正常孩子沒有任何區分,甚至相當一部分比正常孩子還要漂亮。因此很多人寧可認為,這些孩子并非患病,他們只是生活在一個和我們不同的世界里。而這,也正是家長們一直不愿放棄的原因。


  對這些孩子的康復訓練,是一項十分艱難和長期的工作。范老師說,他之所以做這樣一件事情,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兒子,同時也為了給那些和自己有著同樣痛苦的家長們提供一些幫助。讓他們有一個學習技巧、分享經驗、相互取暖的途徑和空間。他說,家有自閉兒的痛苦,至今在他心里無法淡去。他每天只在中心呆一下午。上午接送兒子上下學之外的時間,他寧可呆在家里。他怕看到那些孩子時的壓抑和沉重。在中心,一位自閉兒的爺爺每天下午都要到范老師的辦公室坐一會兒。時間久了,老人告訴他:“每天都來你這里晃一會兒,就是想讓自己的心情放松一下。”


  4月2日,范老師打算組織孩子們和家長去動物園放松一下。他說,這個日子就是自閉兒的“兒童節”。聯合國設定這樣一個日子,就是想借著這個日子提醒人們,在我們周圍,還有這樣一群人的存在,希望全社會都能理解、尊重和接納他們。


  “自閉兒并非不可救藥”


  范老師說,家有自閉兒,極大地影響和改變了他和妻子的人生。因為兒子,擔任高中語文教師的妻子對班上的差生格外關愛和有耐心。因為兒子,他在痛過怨過之后,悟出了愛的真諦:愛是不求回報,愛是恒久忍耐。為了兒子的康復,他的付出,已經沉重到令許多人無法想象的地步。而兒子給他的回報,同樣令人驚喜。


  辭職后,他的時間和精力幾乎全部用在了兒子身上。兒子腦海中沒有詞與物的對應關系,他就一點一滴、一字一句地教;兒子需要多運動,他就陪兒子學打乒乓球,自己先向教練學,回去再慢慢教兒子掌握;兒子喜歡汽車,為了買一本他想要的汽車雜志,他帶兒子專門去了一趟北京;有朋友的孩子過生日,他總要帶兒子同去,每次都要買只花籃,讓兒子送給小壽星,當眾表達祝福……由于干預及時,方法得當,凡凡的康復效果十分明顯,9歲那年,范老師帶著兒子在一所小學的校長辦門口從下午3時磨到晚上9時,并提出只算借讀,每天只上半天課,發生一切問題包括安全事故均由家長承擔等條件,校長最終被他的誠意打動,收下了凡凡。


  現在凡凡已經順利讀到了小學五年級,每天只上半天課,他的成績與多數同學相比并不遜色,不僅會彈鋼琴、打乒乓球、畫畫,一些沒有學過的知識,居然也能無師自通。前不久,語文老師上課時,將匕首的“匕”讀錯聲調,音樂老師彈琴時彈錯一個音符,全班同學只有凡凡指出來,他因此得到老師的表揚。外語方面,由于機械記憶能力格外強,凡凡的詞匯量已達數千,遠遠超過同齡人,并能用英語記日記。


  范無師說,凡凡恢復到今天這個程度,與其先天智力水平較高有關,更重要的是,他和妻子這些年所付出的愛心和行動。他坦陳,曾有很多人勸他們再生一個孩子,但他認為,讓一個孩子從一出生便背負照顧另一個孩子的使命,對兩個孩子都不公平。這一生,他愿用自己的付出,表達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和責任,表達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尊重。他說,自己并不奢望兒子能夠成才,只希望他將來能過上快樂而有品質的生活。


  摸索前行,從業人員身心疲憊


  太原聽力康復中心李文平主任介紹,關注兒童自閉癥在我國是近兩三年的事情。2007年國家殘聯將自閉癥人群納入殘疾人范疇,同年開始在全國各地推行試點,開展康復訓練。我省的自閉癥兒童康復訓練也是從這時起步的。作為新生事物,國內自閉癥的康復訓練目前仍無現成的教材和成熟的方法,從業機構只能一面借鑒國外經驗,一面自己摸索。在起步階段,中心甚至不得不派人去私人設立的康復中心取經。


  25歲的畢晶從事幼教工作1年多后,一年前進入方舟自閉癥康復中心工作。她說,從事這份工作一年多時間,她內心的感受遠非語言可以表述。4歲的歡歡是個異常漂亮的小姑娘,但是比一般的男孩子還好動得多。上課時,要爺爺和爸爸兩人一起跟著才行。盡管如此,給她上課,臉上仍常被她吐口水、打耳光。畢晶坦言,經歷過這些后,她自覺為人處世都有了很大改變,似乎再沒有什么委屈不能忍受了。


  畢晶說,每當有孩子離開中心進入幼兒園或小學時,她都從心底里為他們高興。但是,因為全社會對自閉癥知之甚少,孩子們被歧視、誤解是常有的事情。她曾不止一次看到中心的孩子和家長在外當眾受辱。一位家長帶孩子在菜市場指認菜名時,周圍人投來古怪不屑的眼神;一個孩子在街邊服裝攤上好奇地觸摸衣服商標時,攤主不滿地大聲呵斥;還有一次,她路過一家幼兒園時,看到一個熟悉的孩子正隨人群走出來,一個小女孩指著他喊:“媽媽,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她看到,等在園外的孩子的母親聞聲背過臉去,悄悄抹去腮邊的淚水。


  “星星的孩子”需要全社會關愛


  采訪中,太原市聽力康復中心李文平主任表示,自閉兒康復工作目前存在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后續教育跟不上。一些孩子康復到一定程度離開中心后,沒有學校愿意接收,除非家長有能力“走后門”。更多的自閉兒則仍返回家庭,由家長看管甚至被鎖在家中,長期不與外界接觸,久而久之,原先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范老師則表示,目前國內這一行業十分不規范,甚至不清楚究竟該歸哪個部門管。此外,專業教師、教材缺乏,少數開設此專業的特教學校相關教學內容膚淺、針對性不強。同時,作為新生事物,目前醫院對這一疾病的診斷劃分也十分混亂,有的在精神衛生科,有的則在兒保科。而他本人更大的擔憂是,在不遠的將來,這一人群的就業和生存問題。就在3月28日,他曾請一位在德國從事過相關工作的老師到中心講課。據其介紹,在德國,自閉癥孩子主要以接受技能學習為主,比如園藝、手工等,自閉癥孩子手工制作的蠟燭,一個可以賣到10歐元,謀生不成問題。在日本,也有專門為成年自閩癥患者提供的工作崗位。但在我國,惟一聽說過的個例是:南京一位20多歲的自閉癥患者進入超市工作一段時間后,由于來自顧客的壓力,超市無奈地將其解雇。


  范老師說,正如不同的植物需要不同的土壤,自閉人群也需要社會為他們提供一個適合他們生存的空間。我們的社會對他們歧視太多,接納太少。他希望通過媒體告訴人們,自閉兒首先是一個人,需要社會的尊重和接納;其次,自閉兒并非不可救藥,如果方法得當,他們中的很多人可以恢復得很好。


  據統計,2009年,全球患有不同程度自閉癥者已達6700萬人左右。自閉癥在我國的發病率高達0.2%,我省的自閉癥患者有近萬人之多,僅省城,自閉癥患兒便有2000人左右。


  給這些折翼的天使、無助的家庭一點理解、一點尊重、一個欣賞的眼神、一個接納的微笑,其實每個人都做得到。(翟少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