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讀兒童書?

多人長大以后,就不再讀兒童書了,這一點兒也不奇怪。他們的記憶中,除了安徒生和格林之外,其余的所知甚少,所以,他們有了孩子之后,會繼續讓他們的孩子讀這幾本少得可憐的書。

  如果讓他們讀兒童書,他們會覺得自己還不成熟,還很幼稚,會招來別人的恥笑。所以,大多數人一般是不讀兒童書的。德國作家凱斯特納很尖刻地諷刺有些人把童年像用過的電話號碼和破舊的草帽一樣棄之一旁。他覺得那些保持了童心的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我相信他是對人們漠視兒童書所發的感慨。

  一個家長不讀兒童書是不可思議的,至少他應該關心自己的孩子。一個教師不讀兒童書是不稱職的,至少他應該關心自己的學生。全社會都來關心兒童,內容至少包括不能脫離對兒童閱讀的關注。閱讀的意義,偉人們已經說過很多了,至少和兒童的精神、心靈、情感、審美有關,所以,讀一些兒童書,才有資格對兒童的閱讀指手畫腳。我常常看到一些名學者和名作家給學生開書目,但是,所開的書目大同小異,不過,有一點卻極其相似:他們的書目中鮮有兒童書籍。也不知道他們是漏掉了,還是他們從來沒有讀過兒童書?

  孩子小的時候,我們常常要試一試食物的味道和溫度,然后才決定給孩子喂食。而那些鳥類,在自己的孩子小的時候,也要給自己的孩子尋找食物和喂養它們。看到或者想到這些溫暖的細節,我會聯想到我們大人給孩子們推薦好書的時候,也應該先讀讀這些兒童書。否則,我們就沒有資格和理由煞有介事地給孩子們推薦書。也許我們要說,兒童書太膚淺,根本不用我們大人去引導或者指導。其實,這是大錯特錯的。記得有一次,列夫·托爾斯泰問高爾基:你讀過安徒生么?高爾基回答說沒有。托爾斯泰感慨地說:十年前,我讀過,但是我沒有讀懂,十年后,我重讀,才讀懂了安徒生的作品,他很孤獨。所以,我覺得孩子們并不能那么輕而易舉地讀懂優秀的經典意義上的兒童書。

  世界上有兩個很重要的兒童文學獎,一個是國際安徒生兒童文學獎,一個是紐伯瑞兒童文學獎。河北少兒出版社和中國少兒出版社都大量推出過這兩種獎的叢書和系列作品,遺憾的是,它們的走勢并不是很好。我們很少有人知道這兩種獎的權威性,更不知道這些獲獎作品的優秀之處。盡管馬格麗特·米德充滿信心地預言,人類發展的終極時代是后喻文化時代,但這種進程是緩慢的,遲滯的。兒童文學和兒童書的受重視程度,和兒童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以及他們所受重視的程度是一種正比例關系。如果我們從兒童書不受重視這個意義上審視兒童所處的地位,那么這個結果和答案是令人沮喪的。從本質的意義上說,我們這個世界是一個成人的世界,并不是兒童的世界。實際上,我們對兒童的存在無疑是持漠視態度的。我們操縱著兒童的閱讀。

  不可思議的是,像韓國、日本這樣的國家,一本好的兒童書,動不動就發行百萬以上,這個數字和人口比例是驚人的。而我們國內的兒童書,無論是優秀的還是暢銷的兒童書,幾乎沒有一本發行過百萬以上,除了很不正常的年代(兒童無書可讀的年代)。從出版的角度看,一本優秀的兒童書發行幾萬本,出版人就可以欣慰地說“很不錯”了。而從兒童書推廣的意義上說,就更令人不安了。全國有很多報紙和期刊開有書評和圖書介紹的欄目,而設有兒童書介紹專版的報紙,僅僅只有兩家,一個是《中華讀書報》的成長版,另一個是《中國圖書商報·書評周刊》的成長版。也只有“六一”這一天,全國的報紙才象征性地刊發兒童書介紹的專版。我不知道這叫滑稽,還是應該叫做諷刺。

  一個朋友十年前告訴我,他想寫一本書,中心意思是:我一生下來就老了,白發蒼蒼,胡須長長。雖然他并沒有寫出來,但是他的想法卻震撼了我。是的,人類的童年越來越短了。當我們回首往事的時候,我們驚詫的是:我們好像沒有童年一樣,沒有享受過那種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快樂。我們應該保護人類的童年,就像保護我們清新的空氣和綠色的植物一樣。在兒童的閱讀上,我們也應該持有這種明智的態度。當我閱讀某一本優秀的兒童書的時候,我常常感慨:這本書應該在三十年前讀到它。如果不是搞兒童文學創作和評論的緣故,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那么多優秀的兒童書和優秀的兒童書的作家。寫過《納帕尼亞王國傳奇》的英國作家劉易斯說,兒童文學作家和成人文學作家一樣,只是寫得更好一些。我并不認為兒童文學的作家就一定比成人文學的作家寫得好,但是,我承認:他們的作品更適合兒童閱讀。我想,任何一個懷有童心的人,喜歡戀舊的人,關心兒童的人,都應該讀一點優秀的兒童書。因為,無論從人性的角度看,還是從責任和使命的意義上說,這都是很有必要的。

  (安武林,畢業于山東大學中文系。兒童文學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副秘書長,獨立書評人。出版過個人專著十一本。在多家報刊開過個人專欄,榮獲過二十余次各種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