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琴長子陳一鳴:1920年12月26日我出生了。我一出娘胎﹑哇哇一叫,我的父親就開始記錄,記錄我什么時候哭,什么時候笑,什么時候小便,什么時候會頑皮了。換句話說,他把我身心的發展都作了全面的研究,一共是連著808天。
陳鶴琴(1892.3.5—1992.12.30)著名教育家,我國兒童心理學﹑兒童教育學的奠基人。他建立并完善了中國化﹑科學化的現代兒童教育理論體系,構建了完整的中國兒童教育結構體系,被譽為“中國的福祿培爾”和“中國幼教之父”。他慈祥和藹,摯愛學生,被不同時代的學生們親熱地稱為“媽媽”“外婆”;他天性活潑開朗,熱愛兒童,終身實踐著自己“一切為了兒童”的思想。
陳鶴琴自幼失怙,生活的困厄使他早熟的心理更易覺察到人情冷暖。多年后,他在回憶錄中談到童年最猛烈的刺激時:“一陣心酸,像水一般地周流到全身。我忍著滿眶的眼淚,把飯碗里的飯吃掉,走到樓上,倒在床上,號號地大哭一場”。幼年的生活經歷,使陳鶴琴深悉家庭教育中愛和朋友般親子關系的重要。陳家在上海寓所中,晚飯后總有一場其樂融融的家庭音樂會,媽媽和大女兒秀霞彈琴,大家一起歌唱。偶爾,父親也會彈起曼陀林,激情飽滿地唱起在美國曾同黑人一起彈唱過的民歌。
如下記錄,亦可對其獨特的家庭教育窺見一斑:
這個孩子是1920年12月26日凌晨2點零9分生的。……
第65星期,他能欣賞音樂的節奏:素來他聽音樂的時候很多,近兩星期以來一聽見留聲機的音樂,他就在地上跳躍并能符合節奏,音樂的節奏快些,他跳得也快些,音樂的節奏慢些,他跳得也慢些。……
第490天,模仿洗衣:他拿了一塊肥皂,用手捻著,在洗衣板上磨來磨去,模仿他祖母洗衣服的樣子。……
“這個孩子”即陳一鳴,將其成長歷程以文字和攝影形式整理記錄的,正是他的父親陳鶴琴。自1920年12月26日長子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個案追蹤長達808天。
在此基礎上,1925年《兒童心理之研究》、《家庭教育》兩部力作相繼問世。其中《家庭教育》一書堪稱中國現代家庭教育的百科全書,被陶行知譽為“近今中國出版教育專著中最有價值之著作”,以《愿與天下父母共讀之》的序題予以推薦;鄭宗海先生稱其“但覺珠璣滿幅,美不勝收,有教處神乎其技,已臻于藝術的范疇”。書中以一鳴為例,主張家庭教育“從出生教起”。
“一日,一鳴用一堆書做完游戲后不愿整理,于是父親扮成工人抬東西,嘴里“海荷”、“海荷”地叫著,替一鳴整理起來;一鳴見狀,也跟著“海荷”、“海荷”地叫著,將書籍搬到書架上。”
陳鶴琴回想幼時的私塾生活,“6年最寶貴的光陰,除了認識三四千字之外,可說幾乎完全付之東流,今日思之,惟有惋惜、感慨、痛恨而已”。這為他反省傳統兒童教育提供了切實的經驗基礎。遂以“慎始則善終”為訓,引用國外“Well begun is half done(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的格言,倡導幼稚教育。誠然如此,“中國未不可以一變而為少年的國家”。政府抑或部分教育家對此頗為不屑,陳鶴琴在實踐中倍感艱辛,無奈言道:“實行幼稚教育之幼稚園,竟如鳳毛麟角,所謂幼稚教育,事實上尚付闕如”。
1923年秋,陳鶴琴在自家寓所內創辦了南京鼓樓幼稚園,成為我國首例中國化的幼教試驗基地。鼓樓是個大陡坡,他擔心孩子們摔傷,開始了一場“平鼓樓”的勞動。他穿著工裝褲,汗流滿面,一面拉裝土車,一面唱著:“拉車呀,拉車呀,用力拉呀……”正是浸濡這般情感,家中客廳成了流浪兒的課堂,架起小黑板,擺上小板凳,讓女兒當小先生,教流浪兒識字、唱歌;他和孩子們一起做識字游戲;在音樂聲中拿起“新年老人”的拐杖,走到臺前,表演自己心愛的小兵丁,一邊唱著,一邊以手杖作槍,舉槍、瞄準、射擊……
1940年,年近50的陳鶴琴在“滿目松林,遍地野草”的文江村大嶺山,創建江西省立實驗幼稚師范學校。作為一校之長,他為校歌作詞,勉勵師生苦中作樂,“松林中響的是波濤來去,山谷間流的是泉水清漪,放鶴亭、鳴琴館是我們的新伴侶。……建設我們的新國家,教導我們的小天使”。內戰期間,在給學生的信中誠然言道:“我是你們的校長,也是愿意馱著你們奔走于荒漠間的駱駝。盡我的力,我愿為你們找尋可以使你們休息、學習、工作、發展的綠洲。”這種傾心教育的駱駝精神令人難以忘懷,當年幼師學生都習慣在背后尊稱他為“媽媽”。
著名心理學家潘菽先生盛贊陳鶴琴“確實是一個很真誠的人,一個很淳樸的人,一個熱情洋溢的人。只有這樣一個人才能真正熱愛兒童,兒童也才能喜歡他。他為什么能對孩子們那樣誠心誠意,體貼入微,以致能考慮周到,設想細致呢?那是因為有一顆赤熾的熱愛孩子們的心。”